我們的名字叫做SMLP… 二十二朵荼蘼與貓 三


   我們的名字叫做SMLP… 二十二朵荼蘼與貓 三




  『我想撤退。』四月蹲在屋頂上,很空虛的看著他的副官巴卡拉。『可以嗎。』

  舉著遊隼式步槍,肩膀都已經有一層積雪的巴卡拉頓了一下,食指退出扳機晃了晃。這是個很細微的動作,在全員沉默的黑色弄臣之中卻算得上大聲疾呼了。

  四月猜想那就是不行的意思,他只好繼續蹲在一旁,一邊逗弄停在手上的獵鷹、一邊擺頭上的耳機。

  熱死了,他不太習慣這種全罩式耳機,很懷念以往掛在腰間的無線電。但他們現在是在執行機密任務,如果複製人士兵都能忍受這種耳機的不便,那他也沒什麼好抱怨的。

  不過就是一個法務官員,根本不需要他的。他看著四周那七、八名舉起步槍瞄準的黑色弄臣們,非常無奈。

  這是個極簡單的任務,帝國高階檢察官馬可波羅‧萬格特涉嫌被收買,在審判中刻意不起訴某些特定對象……對四月而言,不過屁大的事情。

  又不是鬧出人命或什麼的,大可交給警備隊去逮人再羈押審判就是了。

  可軍部上層很堅持這屬於軍方管轄權,因為馬可波羅在朱諾大學法學院留學時曾經跟幾名阿盧納貝茲學生有來往,這促使黑色弄臣懷疑馬可波羅同時有通敵的可能性。

  黑色弄臣當然謹慎,規定了每次出勤都得有高階軍官或是有職者伴隨。而人手緊縮,是以一直坐在辦公室的四月終於迎來了他的初次實戰……雖然他本人百般不願。

  對付一般人是每個有職者最不屑的事情,除了浪漫的騎士精神與公平正義之外,最根本的道理還是體能的差距。

  欺負一拳就能殺掉的對象幹什麼呢?連刺客工會都不太接這樣的委託。大家隱隱有種默契,有職者的事情有職者來,一般人就交給一般人。

  馬可波羅並不是有職者,這一點讓四月很綁手綁腳,甚至有點良心不安。

  ……我居然還有良心?他看著他的獵鷹昂畢羅不斷拍動翅膀,內心開始一場正義思辨。事到如今我能說我是站在正義的一方嗎?不,殺人不是正義。

  但很爽,能親眼看著那些做盡壞事的人被貳拾貳殺成一塊一塊的……真的很爽。

  說不定我就是個變態而已,他冷笑,一個隨著殺人魔與情報組織起舞,自命不凡正義的走狗。

  他突然很希望能問問貳拾貳關於殺人與良心方面的議題,在這方面四月一向是個好學生。

  「金錢不就是如此嗎?呼之便來……」一陣談笑聲從普隆德拉中央法院裏傳出,法院那巨大、雕著母神的兩扇門緩緩被推開。至少盧恩帝國在美術方面眼光獨厚,中央法院外觀有著濃濃的宗教味,全白的大理石雕成華麗的梁柱卻又不至於落俗。

  巨大的門上刻著一手捧著光一手執著黑暗的母神,象徵了公平與正義。但在黑色弄臣待了半年,四月早就知道這個帝國最腐敗的膿瘡往往都在口號最響亮的地方。

  他皺起眉頭,他旁邊的巴卡拉也一樣。

  「所以我說二位能在此護衛實在是讓我安心至極……」馬可波羅一身西裝,瘦削的臉上架著副金框眼鏡,完全符合世人對於檢察官的刻有印象。令四月與巴卡拉不安的是,走在他身旁的是一名神射手與一名十字刺客。

  巴卡拉立刻舉起左手,在場的八名黑色弄臣通通放下步槍,等待下一步指示。「這裏是哨兵,呼叫宰相。」他壓著左耳的耳機,「請求確認目標身旁兩名有職者的身分。」

  「這裏是宰相,我們沒有收到相關情資。」全員的耳機都傳出了黑色弄臣本部的回報,「離你們最近的分析師在南門……」

  「沒關係,有職者四月在我們隊中。」巴卡拉看向四月,「他之前是分析師,我會請他試試看。」

  四月早已戴上望遠鏡,他拿出腰間的小黑板,開始集中精神。

  不過瞬間,他就進入了俗稱『心神凝聚』的狀態。他的視力本就不差,現在更是提升了知覺與專注。

  那兩名有職者都戴著兜帽,像是刻意不被認出。十字刺客腰間掛著兩把長劍,神射手則背著把陳舊的弓。

  久經實戰的神射手與一個心靈震波的高手。

  「神射手的弓上有公會符號。」巴卡拉蹲在四月旁邊,看著他盲寫在小黑板上的字。「四月認為是傭兵公會『落日殺狂』的『狂火龍』吉安特。」

  「已查詢到相關資料,吉安特是登記在案的重通緝犯,當場格殺的授權已經確認。」耳機裏的聲音很年輕,四月猜想是新任的支援人員,「能確認另一名有職者嗎?」

  那名十字刺客實在沒太多個人特徵,但四月可是坐在辦公室看了無數有職者的資料。「只能確知是叛逃刺客,裝備都是抹去標記的黑貨……」巴卡拉看著四月寫到一半的字,「請稍候。」

  四月站起身,從腰間的箭筒抽了支箭搭上弓。他不禁暗自懊悔為何自己沒有帶能迅速行動的背後式箭袋。這種腰式箭筒能容納更多箭矢,卻不是近身戰鬥的第一選擇。

  獵鷹離開他的手臂,在空中盤旋著。

  『我試試看。』他打了個手勢,『看他實力如何。』

  巴卡拉點頭,左手下了瞄準的命令。一旁的複製人士兵們見狀跟著舉起步槍,食指輕輕扣在扳機上。

  就在四月搭弓的瞬間,那名十字刺客突然朝他們的方向微微抬了眼。那一刻,四月放下原本蓄勢待發的弓,著急的在黑板上寫字。

  能隔這麼遠還對他的敵意有感知的刺客,全盧恩不過十五個。其中有四個是不在刺客工會登記中的……而只有一個人是心靈震波的高手。

  「『死天使』弗萊迪!」這個名字連巴卡拉都聽過,是暗殺了四名高階將領、五十九名複製人士兵與十一名有職者的恐怖份子。

  如雷貫耳的弗萊迪對只有一名有職者的戰術小隊而言,這是個非常非常危險的對象。

  四月立刻又搭起弓。可他望遠鏡中的弗萊迪已經消失,馬可波羅則低著身子亂竄……他下意識的低下頭,一支箭矢險險掠過他耳邊,颼。

  『請求支援。』他比完手勢後立刻放箭,神乎其技的在空中攔截了兩枚『狂火龍』吉安特的火焰箭矢。附過魔的箭頭一落地就轟的一聲放出一圈火焰,幸好普隆德拉幾乎都是磚瓦建築,不至於蔓延火勢。『現在!』

  「這裏是哨兵,遭遇高危險目標『死天使』,請求支援!」巴卡拉也顧不得隱匿,一面狂喊一面下令散開。「重複,這裏是哨……」

  他突然被四月推開,整個人滾了一圈之後從屋頂摔落地面。「長官?」雖然疼痛,訓練有素的巴卡拉還是吃力的撐起身子。方才他們站著的屋頂已經被鑿開了個大洞,一片一片的磚瓦喀拉喀拉的落地。四周都是平民的尖叫聲與巡邏警備隊的哨聲。

  『死天使』弗萊迪正站在屋頂上,冷冷的俾倪著他們。而跟巴卡拉一起摔下屋頂的四月翻了個跟斗,在半空中就放了一箭。

  「就這樣嗎?」弗萊迪被那一箭射中,威力之大讓命中他腰間的箭頭穿出腰側。他悠悠的折斷箭頭,聲音陰冷得惹人牙酸。「大名鼎鼎的黑色弄臣……?」

  或許他不是傳統的高速格殺專家,但他可是極少數需要天分與努力才能修成的心靈震波高手。只見他左腿又中了一箭,卻置若罔聞的折斷箭矢,抽出腰間兩把海東劍。

  四月見機不可失,踩著後退的步伐射出一箭。雖然他那在雪地中後退的腳步在一般人眼裡都能拿個神運會金牌了,可弗萊迪可不是吃素的。加上『狂火龍』吉安特或許沒弗萊迪這麼強悍,到底還是個久經實戰的傭兵。他自遠方射來的箭矢一直在擾亂四月的專注,甚至把目標對準黑色弄臣的士兵或警備隊,逼得四月不得不放棄寶貴的幾個空檔放箭掩護。

  「臣服於死天使的羽翼吧。」弗萊迪講著很中二的台詞,雙手海東高速一揮!瞬時一道紫色的光閃過。

  四月咬牙硬是踩出一步變換方向,就那麼一個瞬間,他身旁的行道樹轟的一聲攔腰炸開,後頭的民宅牆壁被鑿穿一個大洞。

  ……要是被擊中一發,四月冷汗直流,不敢再留手。他尋了個空檔,強迫自己專注。在這樣的驚險時刻,虧他還能集中心神,使出神射手特有的『風之步』。他腳步如風,在瞬間的生死決戰中不斷的閃避心靈震波。

  閃避中要嘗試攻擊弗萊迪……偶爾還必須分神掩護被吉安特攻擊的隊友。負擔實在太重了,他的小腿越來越緊繃,有職者強韌的肌肉也開始感到痠痛。

  黑色弄臣們在市區不敢隨意開火,只能引導民眾與警備隊避難。偶爾開了一兩槍,打在吉安特那有職者等級的裝甲上,連血都沒流。

  有那麼一刻,四月覺得時間變慢了。他看著自己在雪中不斷用後退的姿勢狂奔,雪花打在他的身上又散開……而被心靈震波炸起的積雪與飛沙走石則濺了他一身。

  我一直在追求的是這個嗎?他疑問,我現在……到底在幹嘛?

  忽然強烈的疼痛打斷他。四月吃驚的抬頭,看著『狂火龍』吉安特站在一戶人家的陽台上冷笑。他的左肩插著一支還在晃的箭矢,痛得他停下腳步。

  「我特意不用火焰箭矢。」他親了下自己的弓,「我才不會讓你從體內被燒死……那太便宜你了。」

  不過一兩句話,一直追著四月的弗萊迪也趕上了他們。他與吉安特站在一起,兩個人從高而下的俾倪著四月。

  如貓看著老鼠,驕傲而尊貴。

  「那麼,年輕的走狗?」弗萊迪露出一個簡直像哭的微笑,「你要怎麼度過這個難關呢?」

  四月咬牙,左肩的劇痛令他沒有自信能瞬間抽出箭矢。而一旁四處找掩護的黑色弄臣們著急的看著他,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獵鷹似乎在找尋時機俯衝,四月只希望昂畢羅不要做什麼傻事。

  吉安特玩鬧似的搭起弓,「不然這樣呢?饒你一命,但是毀了你射箭的雙手?」他惡劣的舔著唇,「等你在貧民窟的泥巴中跪著乞討時,說不准我還會賞你幾枚金幣呢。」說完,吉安從容自在的隨手放箭。

  那是很輕描淡寫、連一旁黑色弄臣們都看得出軌跡,必然會命中四月右手掌的一箭。

  啪!的一聲,四月閉上雙眼,不敢看自己賴以為生的手被射穿的瞬間。

  ……想像中的劇痛一直沒有到來。

  四月睜眼,看著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一臉氣急敗壞的女十字刺客。她一頭黑色的長直髮在空中飛舞,冷豔的面容有著劇烈運動後的紅暈,還緩緩喘著氣。

  像是朵開得賁張憤怒,最末花期的荼蘼花。

  「下一次遇到這種事……」她右手抓著那枚箭矢,微慍的對四月說:「不,沒有下一次。」

  她轉身,冷眼看著那兩名害她從中央南門一路狂奔到位於東門的法院的混帳。狂奔就算了,重點是積雪很吃體力……而且下雪的普隆德拉很冷。

  不知怎地,吉安特居然抖了一下。弗萊迪望著這不知哪殺出來的程咬金,微微抬眉。

  「妳又是打哪來的啊?」他說,雙手海東微微出鞘。「想怎麼死呢?」

  女十字刺客只是鬆開右手握著的箭矢,面無表情。

  「不,是你們會死。」

  於是箭矢落地。

  血花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