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名字叫做SMLP… 二十二朵荼蘼與貓 十一

我們的名字叫做SMLP… 二十二朵荼蘼與貓 十一

「……有時候你身為一個情報員，會很疑惑為何這個世界對於你所接觸的這些黑暗、殘酷如此無感。明明令人膽寒的事情天天都在發生、最美好的家庭也有最暴力的犯行……不過這個世界像是一無所覺，照常這樣的運轉。

　　明明隔壁家的太太天天都出現新的傷痕、明明對街的孩子被裝在屍袋裏抬著出來、明明距離繁榮吉芬短短數十公里的戰區天天都有複製人陣亡、明明這個國家搖搖欲墜，風雨欲來。

　　但是一般人都沒感覺的，他們對於隔壁家的太太無聲的求助沒有感覺、對對街出出入入，忙著封鎖犯罪現場的警備隊沒有感覺、對不過一兩個小時路程外的戰區陣亡的複製人與風雨欲來的帝國沒有感覺。

　　因為你接觸的是黑暗，而你也藏身於黑暗中。黑暗之所以不被一般人所在意、感受，是因為這黑暗本就不被感知。

　　如果不是像黑色弄臣這種身分特殊的情報陸戰師，你終其一生無法接觸到這個龐大帝國的真實，也不會知道對街的孩子如何被虐殺。

　　也許有一天，你會麻木，會投身於黑暗中，反過來成為我們追緝的對象。也或許有一天，你就這麼習慣這些黑暗，並且接受這是你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但是各位，千萬記住，你們所隱身、接觸的黑暗……如果攤在陽光下就不一樣了，黑暗將顯眼、獨特，且不容於世。

　　我們的工作，就是確保這些黑暗在黑暗中發生。我們的職責，就是不讓一般人發現這樣的真實與殘酷天天都在上演。

　　這就是黑色弄臣，我們或許不擇手段、下流卑鄙，不過千萬記得，我們這樣的黑暗是為了盧恩公民的生活與社會運轉而存在，一如光明的背後總有陰影。

　　我們就是陰影、就是為了掌握陰影不致失去控制，所以投身其中的傻子。

　　諸位，永遠機警而忠誠……因為被攤在光明下的黑暗，往往顯得更怵目驚心。」

節錄自《黑色弄臣行動準則》序言　

內容：節錄史恩‧康納萊拉於新兵入伍之演說　　　　　　　　　　　　　　　　　　　　　

備註：本書配給黑色弄臣所有士兵與幹員

情報等級：低等保密價值，非相關人員不得參閱

　　劍及履及，所謂速度便是情報的命脈，史恩一回本部就立刻開始行動。為免還有其他人受害，他必須趕緊止血。

　　雖然那一瞥無法看清所有被掌握資料的名單，但他還是記了一小部分。除了那幾個被知曉長相的刺客以外的有職者，他通通下了解職命令。

　　四月就是其中一個，史恩一回本部就召了他跟其他幾個非刺客的有職者，要求他們離開黑色弄臣。

　　「黑色弄臣不會忘了各位長久以來的付出與奉獻。」他說，「我個人也感激你們的理解與犧牲。」

　　話說的很不現實，卻很重。一向暴跳的史恩這麼真誠的感謝他們，反而更令人不安。

　　「頭兒，這太突然了吧？」一些沒這麼接近核心階層的人還不太認同，「您不能這樣突然就把我們解職啊。」

　　他們還在問，四月已經一陣風似的衝出去了。光從史恩的低聲下氣，他就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也明白史恩不詳細解釋的原因。

　　史恩說過：「情報員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刻，這種時刻只要誠實面對自己，其餘的都只剩空洞的爭論罷了。」

　　四月想，現在就是這個時刻。善於推敲、挖掘的他注意到了在場的有職者都是跟自己一樣不常在第一線戰鬥的，這某種程度上說明了第一線的人員有身份洩漏的可能性……能讓黑色弄臣考慮撤退而不是擊殺的對象，手指頭數的出來。

　　政爭要浮上檯面了，除了他們這些似乎沒什麼價值的分析師及幹員以外，第一線的高手都無法抽身了。

　　史恩的考量是對的，與其解釋什麼，不如什麼都不說。要是這些幹員知道了盧恩政爭的內幕，還有得活嗎？連身影飄忽的刺客們都被掌握情報了，何況他們這些非刺客的幹員？

　　想到這一點的四月衝回檔案室，想把自己所有的資料通通翻出來銷毀。已經有部隊先一步到了那，正在準備清空一切有價值的檔案。

　　兩個刺客跟幾個複製人士兵忙來忙去，手中都是關於這個國家過去百年來最黑暗的真像與醜陋的現實。他認出其中一個是史恩的孫子，也是他的貼身護衛拾玖。

　　他們點點頭打了個招呼，彼此都知道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見面。巴卡拉也在其中，他苦笑著對四月搖搖頭，繼續忙手中的事情。

　　「狀況很糟，不是嗎？」拄著拐杖，站在一旁的史恩略顯滄桑。以一個呼風喚雨的情報頭子而言，他今天過得非常糟糕。「我們有了內奸，而且被掐著脖子。」

　　四月沒搭腔，沉默的翻找一疊又一疊的檔案。史恩也不阻止他，看著他翻找。若是可能的話，他很希望這個十來歲便加入黑色弄臣，自己一手訓練的孩子可以不要捲入這場政爭中。

　　貳拾貳已經一腳踩進泥濘了，他不想把另一個愛將也拉入萬劫不復的地獄。

　　檔案室的資料讓眾人整理到一半，很多都換了位置。四月找得滿頭大汗，反而先翻到了貳拾貳的資料。他看看史恩，得到後者的點頭示意。

　　他把那份檔案收入懷裏，繼續翻找。

　　「四月啊，世界要大變了。」史恩出聲，體貼的拍拍他肩膀。「你有地方去嗎？」

　　四月點點頭，腦中滿是荼蘼那張淡然的臉。她呢？她也被解職了嗎？他著急的伸出手指，比了兩次二。史恩會意過來，嘆了口氣。

　　「長太子手中有貳拾貳的長相。」他說：「我不知道他們掌握到什麼地步，但有長相也就很夠了。」

　　對一個刺客而言，長相與身分被掌握了，幾乎等於宣判死刑。尤其荼蘼樣貌出眾，完全是硬生生被拉出黑暗，再也無法安全的執行任務。

　　她的一切都有人願意出高價懸賞，重金之前出勇者，拳刃之下無完人。

　　何況她的過去……四月的臉色冷了下來，翻找檔案的手也停了。

　　幸好巴卡拉主動替他接手，而且三兩下就翻出他的資料。四月看著那兩張紙，上頭就是他這一生的一切了。

　　多久沒想起以前的事情了？他略略翻過，將那份沒有拷貝的檔案收進懷中。

　　毫無重量、兩張紙就能記載的一生。

　　就跟荼蘼一樣，他也有些見不得光的過去。在檔案到手的這一刻，很有些感慨。

　　「吶，這拿去吧。」史恩在他臨走前丟了個信封給他，「如果沒地方可以去，這裏有我認識的人，說你是黑色弄臣的人，他們就知道了。」

　　四月點點頭，把信封也收起來。然後他拍拍巴卡拉，對在場眾人打了個『你們呢？』的手勢。

　　「長官，我是士兵，沒什麼選擇的。」巴卡拉聳肩，「真希望我有退伍的權力，我就能去賣熱狗了。」

　　眾人笑出聲音，比起真的笑意，更多的是對自己身分的無奈。

　　四月其實蠻喜歡巴卡拉的，這個高階複製人士兵雖然身處於黑色弄臣的指揮階級，卻沒什麼隊長的架子。雖然老是講些不幽默的笑話，可他親力親為、堪做所有複製人士兵的表率。

　　他是個好隊友。

　　在場眾人也差不多，大家都是情報人員，除了留下來之外就是離開。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銷身匿跡，期望自己的資料銷毀的夠完整，不會某一天醒來被某個刺客的拳刃削了腦袋。

　　每個人都向四月致意，他也一一點頭回禮。

　　輪到史恩時，他特意停了下來。對四月而言，史恩就是黑色弄臣的代表。

　　就是他最接近於家的想像。

　　「我嗎？」史恩咳了聲，「兵不可無將帥，我還有一個情報陸戰師要打理呢。」他伸出手，跟四月握了喔。「去吧，你一直是我們最好的分析師與幹員之一……失去你，我覺得很可惜。」

　　四月伸出手跟他回握，以前年輕時覺得溫熱的大手現在只剩下微微的乾枯與衰老，在在顯得這七十幾歲的老人有多麼操勞。

　　「你身為黑色弄臣的權利與義務即刻被停止，你所知的一切與參與過的任務也從即刻不存在。」史恩還是把形式走完。「你的付出將列名在博爾霍克的刃上、你的英勇則留存於黑暗中。」

　　他掏出四月的徽章，接過拾玖遞來的紅墨水，就著手指在黑色弄臣那兩把長刃的小丑頭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叉，正好蓋掉長刃。這象徵代表『機警』與『忠誠』的責任就此終結，四月再也不是黑色弄臣了。

　　接過徽章，四月感覺胸口一陣酸楚，他很久沒這種感覺了。

　　「很榮幸與你共事。」史恩說，一臉鬱塞的回去整理檔案。「你已然行走於光明之下。」

　　看著他痀僂的背影，四月忍住眼淚，敬了個軍禮後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