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名字叫做SMLP... 獻給野獸的搖籃曲 七


我們的名字叫做SMLP... 獻給野獸的搖籃曲 七




外頭的人們都在竊竊私語,他們的眼光銳利得像是刀鋒刺進帳篷,令她渾身不自在。

 「他們在看什麼?」艾琳.洛珊伊爾一邊調整著自己的皮褲,一邊問著身邊的伙伴,「怎麼,沒有馬戲團來過伊斯魯德嗎?」

 「沒有女詩人來過吧。」卡爾.孟德斯鳩風涼的回答。他正忙著刮鬍子,沒什麼時間理艾琳。

 「我還不知道你是個女權主義者呢,卡爾。」艾琳吐舌,揹起吉他,「你想他會讓我上場唱歌嗎?」

 「不知道。」卡爾很誠實,「或許不會。」

 艾琳明顯的氣餒了,「我想也是。」她擠開卡爾,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為什麼呢?難道我真的這麼差嗎?」

 「不,妳唱得很好。」卡爾捧起清水,沖掉臉上的刮鬍泡。「這就是問題,妳唱得太好了。」

 「很多女孩都唱得很好。」她不大服氣,「沒道理我不能上台。」

 「她們不是有職者。」卡爾穿上上衣,不太介意在她面前換衣服。「妳是。」

 「天啊,卡爾。」艾琳拍著自己的天靈蓋,「所以呢?我不能上場是因為我是全大陸上第一個女吟遊詩人?」

 「我沒說妳不能上場。」卡爾戴上墨鏡,揹起自己的吉他。「我是說阿斯曼徹不會讓妳上場。」

 卡爾說完,自顧自地離開小小的化妝間。艾琳抱著自己的吉他,苦惱的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時間過得好快。她想。大軍已經離開多久了?九年?十年?

 而我也二十二歲了。

 她撫著吉他,低頭聞著淡淡的木頭香味。這是大軍給她唯一的東西,也是伴她度過這孤獨的九年,唯一的支柱。

 雖然很愛惜,但這吉他實在太陳舊了……這也難怪,光是弦她都數不清彈斷了幾根。她幾乎跟這吉他片刻不離身,她考詩人時用的也是這吉他。

 她對轉生或是進階沒什麼興趣,她為了二轉而參與的前線行動就夠令她喝一壺了。雖然她也曾動過加入森林隱箭去迷藏森林尋找大軍的念頭,但連他們的指揮官艾希.克悠蘭都勸她再想想。

 畢竟她是洛珊伊爾家的女兒,就算她跟家裡已經鬧翻了也一樣。而且大軍都被判定陣亡這麼久了,早就沒人在乎了。

 不,不對。她刷了下和弦,彷彿當年她還小時,大軍刷給她聽的那樣。我在乎。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去找他。只要他還活著的話。

 她輕輕哼起她自己寫的歌,那是一首用古語吟唱,講述流浪的神官失去了記憶、在荒野間遊蕩的敘事歌。當然是以大軍為範本,而且是她希望的那種發展。她的聲音變聲之後不若小時候那樣的乾淨,卻還是有她天生的慵懶。她唱歌不太喜歡用什麼力氣,偏好一些輕鬆的曲調。

 獸人在火堆旁戒慎 犬妖於巢穴中顫抖

 哥布靈遊走的荒野 活屍橫行的洞窟

 不要感到畏懼 不要感到孤獨

 孩子與旅人 女子與男人

 有個英勇的靈魂依然在遊蕩

 幽靈在甲冑裡敲打 腐屍於城牆後搖曳

 妖異充斥的荒野 魚人高歌的洞窟

 不要感到焦慮 不要感到絕望

 士兵與平民 英雄與劍鞘

 有個英勇的靈魂依然在遊蕩

 他會呼喚聖光 高吟咒歌

 血盆大口 鎚如風疾

 他會將一切吞吃入腹

 有個英勇的靈魂

 他將一切吞吃入腹

 「艾琳!」史瓦特的呼喊驚動了她,她從椅子上跳起來。「幹嘛!」她心有餘悸的瞪著史瓦特,「你敲個門會怎麼樣嗎?」

 「阿斯曼徹要妳上台。」史瓦特擦著汗,「他們需要一個吉他手。」

 「又是吉他手?」她不太開心,「我已經當一年多的吉他手了!」

 「想想,艾琳。」史瓦特掏出一疊鈔票,著急的說:「嘿,妳總是要吃飯的。」

 她的確很久沒有一筆像樣的收入了。雖然有職者到哪都能衣食無虞,但再繼續這樣下去她總有一天要被踢出馬戲團。

 她真的真的很想組個樂團,當個主唱。

 「好吧。」她嘆口氣,「什麼歌?」

 「刺客的黃昏MIX伊登的蘋果之母神慈悲咒歌終極混音搖滾版。」史瓦特幫她開門,外頭觀眾的喧鬧聲像浪潮般湧進來。「而且是MKII版本,只有妳可以了。」

 她揹起吉他,走出化妝室。

 「我當然可以。」

 史瓦特稍稍擔心了一下,畢竟他只是馬戲團老闆,樂團這邊都是主唱阿斯曼徹在負責的。他很欣賞艾琳,也私下聽過她唱歌,但他不能得罪阿斯曼徹……他是馬戲團的當紅炸子雞。

 仔細想想都有點哀傷,一個馬戲團最紅的人居然是歌手。

 艾琳上台時,曼徹斯特只是點點頭,就轉頭去跟其他團員說話。她自己找個了位置,撥了一兩下吉他。台下喧囂的觀眾看到是全大陸唯一一名女吟遊詩人,通通沉默了下來。

 一個撥正反亂、仗著自己家大業大而違背傳統的女人。盧恩一直以來都是很父權的社會,詩人向來是由男人所當,女人只能去考舞姬。唱歌可以,但不准用唱歌報考有職者身分。千百年來如此,沒人想過要改,也沒人願意去改。

 當然,以前這樣做有他的原因。吟遊詩人時常孤身在外,歌藝與長相都要求一定的標準,但是古時的旅店或駐唱地都在野外,吟遊詩人時常在討伐魔物的行列中……男人的聲音可以振奮士兵的精神,女人則往往都在獲勝之後才能用性感的舞蹈來慰勞士兵。

 這是個性別歧視與物化女性的制度,在很多女性有職者的努力之下,各個職業公會都很早就承認並尊重女性的權利。但吟遊詩人從一開始就沒有女性成員,所以他們是唯一性別限制的公會。(舞姬公會倒是很歡迎男性來。她們早早就有好幾個男舞者了。)

 「嘿,小婊子!」台下有人大喊,「妳是躺了多少人的床才當上詩人的阿?我不是說吟遊詩人,我是說淫蕩詩人!」他下流的言語惹得台下一陣嘻笑,連阿斯曼徹跟樂團成員也笑了。

 艾琳笑笑的,沒說什麼。她放下吉他,將口袋裡的彈片(PICK)用手指彈射出去,險險劃過那人的臉頰。一道薄薄的血痕登時浮現,一片沉默。

 台下有兩三個女性有職者,她們笑著鼓了掌,帶動了全場的氣氛。人們鼓掌起來,為這個兇悍的女吟遊詩人喝采。

 更不用提曲目開始時了,艾琳能當上吟遊詩人,當然一部分是因為她的家世……那時候家裡支持她做想做的事情,哥利亞與巴勒明目張膽的透過手下的公司對詩人公會施壓,明顯到黑色弄臣都來關心過。

 最後吟遊詩人公會屈服了……他們的贊助商有八成來自於洛珊伊爾家的關係企業,不屈服也無法。他們提出了嚴苛的考試,卻發現艾琳天生就是個樂器天才。

 她有絕對音準,而且對於樂曲聽過不忘。她的聲音極佳,在她成為詩人前就有好幾間公司來洽談了。

 可艾琳很堅持,她想當個有職者……既然她有這個天賦,洛珊伊爾家也願意栽培她。重要的是,這能讓艾琳的婚事更加好談。

 最後她如願了,卻在成為詩人那一天訂婚。男方是洛陽周家。史林菲特爾也來求娶過,然而在大軍陣亡之後,史林菲特爾家又開始沉淪。他們越來越少在上流階層現身,反而頗有地下世界一網打盡的跡象。

 他們家沒有人提到大軍,連葬禮都沒有。還是艾琳央了哥哥,才在普隆德拉的教堂辦了個追思會。

 大軍連屍體都沒找到,據他的副官洛克說,大軍最後命令他們全部撤退,自己拉著巴風特跳進傳送之陣裡。兩個人--其中一個甚至是魔物--一起傳送是史無前例的事情。傳送本身就有危險性,只有有職者能夠忍受那樣的空間扭曲與再組。後來有人又目擊了巴風特,她只少了半隻角。但大軍卻再也沒人看過。

 史林菲特爾像是忘記了他們有這個兒子,一個人都沒到。反而是教廷給了這個神官莫大的榮耀,畢竟他勇敢的對抗巴風特,而且是參軍的英雄。出席的人大多是複製人士兵與軍方和教廷的人,她一個洛珊伊爾家的女孩跟著哥哥來是很突兀的。

 艾琳才不管,她忘了禮教與上流社會的規矩,在那場追思會上吐得自己滿身。她傷心過度,回艾爾貝塔還大病了一場。醒來就抱著那把吉他,什麼話都不講。家人們擔心死了,所以她後來開口說要當吟遊詩人,沒有任何人反對。

 不過他們還是替她訂了門好親事,周家在洛陽是顯赫的世家,經營的是整個洛陽的出口貿易。艾琳也沒說什麼,當天晚上就揹著那把大軍送她的吉他離開。那一年,她才十七歲。

 「妳準備好了嗎?」曼徹斯特輕蔑的問她,「妳最好跟上我們。」

 她冷笑一聲,挑釁的看著曼徹斯特。

 「我天生萬事俱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