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名字叫做SMLP…二十二朵荼蘼與貓 二十


  我們的名字叫做SMLP…二十二朵荼蘼與貓 二十




  拉爾先懷著種惡意,盡可能不這麼快殺了荼蘼。純血天使與神行客圍著這個取走無數同袍的刺客,一槍一槍的打在她不那麼快致命的地方。

  中了三四槍,荼蘼卻沒有倒下。她直挺挺的站著。連加速都沒有,就只是用一般人走路的速度,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拉爾先有點畏懼,他指著那個不斷流血的女刺客,怒吼要威斯麥爾了結她。

  「殿下堅持的話。」好歹也是排行第二的刺客,威斯麥爾雖然不以戰力見長,至少也是個進階二轉,要對付一個身受重傷的女人他還是有自信的。

  他走上前,抽出雙刀。「來吧,『飛血落花』」他擺出二刀連擊的站姿,整個人往前跨出。

  荼蘼閃不過這刀……應該說她根本連閃開的念頭都沒有,只見她右手拳刃一閃,威斯麥爾的短刀刺進她的左腹,然後軟軟的倒在她身上。

  「滾。」她只丟下一個字,推開喉間噴出鮮血的威斯麥爾,搖搖晃晃的繼續前進。她左腹的傷口暈開血紅,卻沒有阻止她的腳步。

  「開火!」拉爾先驚懼的喊,「開火!」

  神行客們剛舉起槍,遠方一枚箭矢夾著破空聲,咻的射進拉爾先右手臂。像是算準了一般,下一箭立刻射中拉爾先的大嘴鳥,讓他整個人摔下。

  「護駕!」神行客的士兵們大吼,把吃痛而哀嚎的拉爾先護在身後,不斷找尋著暗算來源。在兵荒馬亂中,荼蘼倒地了也沒人發現。「護駕!」

  只有站在好幾個街區外,握著大弓用誇張姿勢放箭的四月看見了。

  「你繼續放箭,我會把她救出來。」跟著他一同傳送來的紅梁罕有的戴上鐘怪面具,他的身分讓他無法大鳴大放的參與救援,至少能夠衝進去把荼蘼拉出來。

  四月淚流滿面,不斷的放箭。他的箭在弦上擦出一條火花,滾燙得嘶嘶作響。

  他沒有動搖,一箭又一箭。神行客們根本無法對付這樣迅速又精準的視界外襲擊,他們挨家挨戶的搜,想努力找出這個襲擊者的位置。

  四月射光了腳邊大容量箭筒,背起行動用的箭筒就往下衝。沿途遇到的神行客都被他不要命似的攻擊給嚇壞,損失了幾個人之後就不敢再追著他跑。

  他展現出一種憤怒,一種近身閃過刀刃之後直接貼著敵人身軀放箭的狠勁。

  這改變了他之後的戰法,讓他成為一個前所未有,奔馳在前線的神射手。他日後被稱為『尖錐之星』,那名號就從這一戰開始不脛而走。

  不過當下,他就只是懷著憤怒跟著急而已。

  跟他不一樣,礙於身分的紅梁不能對士兵們出手,是以他左閃右躲,一路的速度還比後出發的四月慢。兩個人恰恰好在荼蘼身旁會合,拉爾先摀著傷處,躲在士兵背後憤怒的看著他們。

  四月對那些圍著他們的士兵沒興趣,對他身上染滿的鮮血也沒興趣……他抱著荼蘼,看著她吐氣多吸氣少,心裏一陣寒冷。

  她要不行了……要離開我了。

  「四月,我們沒時間。」紅梁赤手空拳,看著拉爾先對他們冷笑,「該走了。」

  四月置若罔聞,他抱著荼蘼,從背包裡拿出極其珍貴,就連SMLP也只有兩顆的天地樹果實,努力的想餵荼蘼吃下。他一直覺得會有這一天,早在發現SMLP的公會倉庫有這麼珍貴的東西時就偷了出來。沒想到還真用上了。

  雙方僵持不下,拉爾先不知道這兩個有職者是哪裡冒出來的……而他們的有職者只剩兩三個輔助職,沒人敢真的上去接戰。不過就這樣放過他們,他又不太甘心。

  荼蘼不死,他不能安眠。

  「開火。」他暗暗對身邊的軍官說,「不要再一槍一槍放,我要他們死。」

  軍官點點頭,抬起手。純血天使與神行客的成員們舉起步槍,整齊劃一的上了膛。

  紅梁握緊拳頭,「粉紅色的……」他整個人微微屈身,隨時都要跟枚砲彈一樣衝出。他很可能能夠搶出一條血路,但他想不到什麼能保住四月跟荼蘼的方法。

  神靈的化身也有其極限。

  「……我真的不知道你們頭殼是裝什麼。」突然,士兵後方出現了騷動,純血天使的士兵們紛紛放下槍枝,讓出一條路。「全部住手。」

  「……宅妹?」紅梁瞠目結舌的看著為首的采虞跟她身後那些一身白甲、比純血天使們高上兩三顆頭的複製人軍隊。

  是利維坦。

  高人一等的指揮官勒布朗站在采虞身邊,指揮著利維坦們解除純血天使的武裝。面對盧恩最強悍的部隊,純血天使從善如流的丟下步槍,投降了。

  「我的錯。」澈濤的聲音從紅梁胸前的公會徽章傳出,「我叫宅妹調動的,不然我覺得你跟四月穩死。」

  紅梁滿臉通紅,心情很差的迎上去看著采虞。他之所以跟著四月搶先傳送來此,就是因為不想置其他人於險境中……尤其是采虞。

  「我必須這麼做。」采虞拍拍他的臉,「我不能讓你們死。」

  紅梁惱怒的踩了一下地板……夢羅克的沙地深凹一個腳印,四周龜裂。

  「是我沒用。」他說,一臉壓抑的瞪著拉爾先,後者一臉莫名奇妙,不太知道為什麼本部在愛爾帕蘭的利維坦會突然出現在這邊。

  「你太過分了,我不得不出手干預。」采虞經過他身邊,抬起精緻的臉龐看著他,「好自為之吧……大哥。」

  眾人倒抽一口氣,四月此時才知道采虞是什麼身分……以及SMLP為何可以享有這麼多特權。

  她是當年被傳得沸沸揚揚,盧恩帝皇的私生女,也是盧恩唯一卻也不受承認的公主。

  她是十幾年前那場連情報管制都無法掩埋的宮變的受害者。

  「妳是那個雜種!」拉爾先大叫出聲,「不可能……不可能!我跟庫拉明明毒死妳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紅梁立刻出手揍了他一拳。就算刻意放輕了力道,拉爾先還是往後退了好幾步,鼻血直流。

  「喝下毒的是我。」紅梁冷笑,「而我也的確死了。」他還想再出手,采虞按著他的胸制止了。

  拉爾先摀著鼻子,滿嘴嗚嗚嗚嗚的還想說什麼,「殿下,帝皇陛下想親自接見您。」勒布朗一把按住他的肩,指示一旁的利維坦士兵幫忙抓住他。「這邊請。」

  離開前,他朝采虞點了點頭,「公主。」

  「指揮官。」采虞回禮,跟著紅梁走到四月身邊。

  天地樹果實神奇的效力也無法拯救荼蘼,她終究躺在四月的懷中,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四月把臉埋進她的頸窩,泣不成聲。眾人緘默,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不論何時,生離死別都是令人最痛苦的。

  「我是悟靈士。」采虞淡淡的說,「她才剛死,我可以讓你跟她說幾句話。」她蹲下,憐惜的摸著荼蘼的臉頰。「她真美。」

  四月哀傷的抬頭,脆弱得像隻流落街頭的野貓。

  「只有幾句話而已。」采虞嘆氣,伸出手拉著四月的左臂與荼蘼的右臂。「來吧。」她頭仰天,眼白逐漸擴大……直到占據整個眼眶。

  四月覺得自己緩緩升高,整個人從身體竄了出去,像是靈魂出竅一樣。整個世界逐漸褪色,只剩黑白。

  他抬頭,看著跟他一樣浮在半空中透明、半白的荼蘼與羅夏……荼蘼望著他,臉上滿是微笑。

  「嗨。」她說,像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從容,「你來找我了。」

  不知道為什麼,四月本能的張開口;明明他早已經忘記如何說話、也失去了聲音,但他還是開口了。

  「嗯,我來了。」他的聲音跟十來歲時一樣,清亮俊朗。「妳沒來找我,我就來找妳了。」

  「抱歉,我失約了。」荼蘼一臉愧疚,「但是我盡力了。」

  四月伸出手,將她擁入懷裏。「我知道。」他哭著,「我都知道。」

  荼蘼不明所以的問他:「為什麼哭呢?」她一臉心疼,「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嗎?」

  四月抱她抱得更緊,低聲在她耳邊說:「沒有。」他淚中帶笑,「沒有,沒什麼不好的事情。」

  站在後方,雙手叉在胸前的羅夏溫柔開口提醒:「荼蘼,時間到了。」

  荼蘼點點頭,正色看著四月。「我一直想知道,為什麼你會失去你的聲音。」她冷豔的表情逐漸軟化,回到了當年那個無憂無慮的荼蘼。「可以告訴我嗎?」

  四月點點頭,「毒啞的。」他苦笑著牽起荼蘼的手,「我的母親認為……獵人比詩人還要好賺錢,所以毒啞了我。」

  「是嗎?」荼蘼拍了拍他的背,「沒事的,都過去了。」她像是想起什麼,「那你為什麼要加入黑色弄臣?」

  四月吻了她一下,直視著她的雙眼。

  「我殺了她,殺了我的母親。」他說,「是史恩可憐我,力保我加入黑色弄臣。」

  他一直不敢讓荼蘼知道,他為什麼會加入黑色弄臣……弒母是重罪,在大陸上是抬不起頭的。

  他深怕荼蘼會瞧不起他。

  「辛苦你了。」出乎他意料,荼蘼只是抱著他,輕輕的說。「不是你的錯……真的。」

  那一刻,他覺得他真正解脫了。從弒母的罪孽與陰影中,第一次真正原諒自己。

  她說那不是我的錯。

  荼蘼的身影逐漸蕩漾,四月驚慌的要抓住她,被采虞搭住了肩。

  「時間到了。」她說,「我很抱歉。」

  荼蘼與羅夏的身影逐漸模糊、崩解成一塊塊的小碎片,飛舞在傾盆大雨中,閃著一點一點純白的光芒。

  四月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他逼自己不能哭,不能讓荼蘼看到他的最後一刻是窩囊、可悲的淚流滿面。

  「嘿,你知道嗎?」崩解到只剩下胸口以上的荼蘼突然說:「我以為我早就什麼都能捨了,可是到最後,我還是捨不得一樣東西。」

  四月沒忍住,終於還是哭了。他跟荼蘼最親暱的時刻也就只有在艾爾貝塔商港的那個吻罷了……他們來不及有什麼美好的回憶,只有在花屋的點點滴滴談得上是種曖昧。

  那樣也就夠了,夠他悄悄把荼蘼放在心裏。

  「我捨不得你。」荼蘼的眼淚還未落地就成了碎片,「我捨不得有你在的花屋。」

  采虞不忍的別過頭去,她無法直視這一切。

  因為四月明知徒勞無功,還是努力想撈起那些碎片,然而張開手,那些碎片連閃爍的時間都沒有就消逝了。

  「其實我會手語的。」她整個人隨風消逝,形體漸漸崩毀。「傻瓜……」

  末了,她與羅夏化為一堆飛塵,飄散在空中。

  半空中,只剩四月與采虞。方才的對談如一場夢,只剩幾句話的溫度猶存。

  四月仰頭看著微微閃爍的陰沉天空,輕聲的開口。

  「荼蘼不爭春,」他說,語氣寥落而悲悽,「寂寞開最晚……」

  這就是他這輩子,說的最後一句話。

  采虞嘆了口氣,伸出手讓他整個人往下摔。他沒有驚慌或害怕,只希望這樣能讓他再次見到荼蘼。

  他閉的太快,以至於他沒發現采虞轉過身,站在半空中很苦惱的想了一會,又結起手訣……那些飄散的微塵像是倒著放的電影,颼颼颼颼的又聚集回她的跟前。

  「妳知道,你們是真的死了。」她看著那堆微塵,很是猶豫。「天地樹果實或許能修復肉體,但妳靈魂出竅得太久,我不保證妳能恢復如初。更不用說妳師父了,他沒來得及吃天果,肉體完全死亡了。」

  微塵沉默如故,采虞聳了個肩,從口袋掏出兩個小玻璃瓶。

  「我再繼續這樣違反大道,遲早會有報應。」她很不悅的碎念,「你們兩個最好給我長命百歲……天果是很貴的。」

  她把那堆漂浮在她眼前的微塵小心翼翼的掃進去,兩個小瓶子滿滿的,閃閃發亮。


  四月睜開眼,又回到了現實。懷中的荼蘼閉著眼,斗大的雨滴打在她臉上,滑落出一道一道透明的軌跡。

  四月落著淚,抱住她,抱得很久很久。抱到雨都停了,也沒人敢拉開他。

  史恩不知何時出現了,他走到四月身邊蹲了下來。他像是老了十幾歲,太多的秘密與陰謀幾乎壓垮了他,連開口解釋都無法。

  他只是跟四月一起蹲著,看著荼蘼。

  良久,史恩站起身,嘆了口氣。

  「刺客貳拾貳,」他,輕輕把荼蘼左肩一直掛著的徽章拔下,轉身離開。

  「妳已然行走於光明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