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名字叫做SMLP... 獻給野獸的搖籃曲 四


我們的名字叫做SMLP... 獻給野獸的搖籃曲四





再見到大軍,已經是半年後了。艾琳聽說他在前線立了不少戰功。

 她覺得驕傲,而偶爾的寂寞……至少她寫的信他都有回,雖然他們的對話總是圍繞在他的說教跟詭異的原則中。

 這是件好事嗎?她自己也沒把握。

 這半年艾琳也有了些改變,她的身子開始抽高、剪了一頭俏麗的短髮……少女與女孩的差別在她身上綻放得如此明顯。重要的是,她已經開始展現出有職者的資質,不日就能接受初心者的測驗。

 見到他時,是個下午。他在小小的咖啡廳裡彈著吉他,還是那身破舊的神官袍。右眼多了道傷疤,從眉間一路畫下。

 他受傷了。她心揪緊了一下,又看見他與一旁的複製人士兵有說有笑,似乎沒有傷到視力,太好了。

 連她自己都沒發現她在擔心他。

 「小金絲雀兒。」大軍看見她,停下吉他。「好久不見……洛克,讓我們獨處會。」坐在他旁邊的複製人士兵見他們熟識,點了點頭起身離開。「是,長官。」

 「嗨,大塊頭。」她不想被發現她很雀躍,「你回來啦?」

 「回來辦點手續而已,明天就要回前線了。」他示意她坐下,「妳長高了。」

 「一些些吧。」她從善如流的坐了下來,近得伸手就能碰到大軍。「你呢?你幾公分?」她一直覺得他像個巨人,纖細卻高得宛如根柱子。

 「剛好一百八十五。」他回答:「妳怎麼沒帶人就自己出來了?艾爾貝塔的治安變這麼好了?」

 她嘆了口氣,人家隨隨便便就是比她高這麼多。

 「艾爾貝塔有複製人巡邏。」她說:「而且我會甩掉我爸媽派來的人……如果我甩得掉他們,我想也沒啥人跟得上我。」
 
「妳做得到?」大軍訝異的,「妳該不會……」

 「嘿嘿,了不得吧。」她炫耀的亮了亮她掛在手上的徽章……那是代表即將成為初心者的新手認證。「我還在想要選什麼職業呢。」

 大軍沉吟了會,「嗯……我看妳倒像個好盜賊。」

 「那你最好小心我暗夜中的利刃。」她皮笑肉不笑的,「你怎麼受傷了?」

 他沒回答,反而喚來服務生。「陪我喝杯咖啡吧,這點錢我還出得起。」他把吉他放在另一張椅子上,端詳著她,「妳頭髮短了?」

 「天氣熱。」她拿著服務生遞來的菜單,苦苦思考。她沒什麼在外面消費的經驗。「……我看不懂。」

 「給她一杯黑咖啡。」大軍對女服務生倒是冷淡,「再給我一杯拿鐵。」

 待服務生離開,她好奇的詢問:「你幹嘛對她這麼兇啊。」

 「她盯著我看至少一小時了。」他慵懶的掏出香菸,「嘿,我討厭菸味。」艾琳比他動作更快,搶過那包壓得扁皺的香菸。「就這一小段時間,妳別在我面前抽菸。」

 「嗯?膽子肥了?」他露出招牌的銳利眼神,「現在我們又不是朋友了?」

 「就是朋友才勸你的。」她把那包菸塞進自己的裙子口袋,「所以你怎麼受傷的?」

 「妳剛問過了。」他皺眉,「小小年紀就一副管家婆的樣子,妳這樣怎麼會有人喜歡?」

 「誰敢喜歡我?」她很大人的嘆氣,「大家知道我姓什麼就逃得老遠,至於我哥安排的那些相親對象……」

 「妳開始相親了?」大軍很不贊同的皺眉,「妳還這麼小。」

 「我十四了,來月事了。」艾琳說起來一點都不臉紅氣喘,「記得你說的嗎?浪漫對我們而言是種奢侈。」或許平民與有職者們較不在乎,但在上流階層,定娃娃親是表現女子忠貞與兩個家族合作的傳統。洛珊伊爾是大戶,早就開始尋覓乘龍快婿。

 「妳還這麼小。」大軍重複了一遍。

 「前線還好嗎?」她轉移話題,不太去想她遲早要嫁人的事情。

 令她意外的,大軍居然正面回答。「就那樣吧。」他淡然的,「每天都有人死、每天都見得到血……森林一直都這麼綠,而魔物也一直都這麼多。」他講得不帶感情且陌生,「我也記不太得了,只知道每天都要推進然後撤退,防線永遠都在拉鋸……填了幾百名好士兵跟好幾個月之後,我們還是站在最開始推進的地方。」

 艾琳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他是史林菲特爾的長子,得要做為表率並展現他的價值。很多事情不是他能決定的,不論從軍,或是成為一個神官。他們都生在奢華、高貴的上流階層……但他們註定要沿著別人的道路。

 他們註定要一步步失去自己。

 大軍感到歉疚,他並不想讓艾琳知道這些事情。她還小,就算她要訂親了,對他而言她永遠是當初那個從樓梯上一步一步走向他的小女孩。

 她要嫁人了。而他這次的假很短,休完之後也不知道何時能回到艾爾貝塔了。

 他甚至連她的婚禮都不太有把握能參加,縱使她連對象都還沒有。

 家族裡對他跟艾琳混在一起這件事非常的反彈,他是神職,不該跟一個千金小姐走得這麼近。

 對於家族的暴跳,他卻少有的覺得很暢快。他以往都為這個家族付出、犧牲,他們卻連一個朋友都不願意給他。

 他幾乎是享受的在處理這件事,任憑他的父親憤怒的要他維持一個神官該有的名譽以免被看破手腳。

 他沒說出口的是,我的血統從一開始就是個戰士,而不是個神官。他鄙夷的看著父親,我身上流著『巨力者』巴提耶的血。

 鳥不會因為啞了就不能飛,正如蜥蜴再怎麼刻意培育也依然不會成龍。

 我,就是我。不是史林菲特爾家的傀儡。

 他沉默了一會,時間長得艾琳不安的看著他。幸好這時服務生上了咖啡。他趕緊拿起拿鐵,喝了一口。

 他不怕燙。艾琳偷偷觀察著他,他的咖啡聞起來很甜膩。

 他喜歡甜食。

 艾琳學著他的樣子,小小啜飲了一口顏色深不見底的黑咖啡……差點吐了出來。

 「好苦。」她皺著鼻子,「你為什麼幫我點這麼苦的咖啡?」

 「因為這就是長大的滋味。」大軍抱著吉他,無意識的撥弄著弦。「妳是適婚年齡了,該長大了。」

 艾琳不信他,拿起他的拿鐵喝了一口。他也沒阻止,「好甜!」她忘了自己剛喝完極苦的黑咖啡,「那為什麼你喝這麼甜!」

 「因為我是個大人了。」他笑得讓艾琳覺得他根本在唬爛,「大人都想回到孩提時代的。」

 她不太高興的喝著自己苦悶的咖啡,看著他不大熟練的彈著吉他。「你怎麼開始學樂器了?」她沒看過這種從克魔島傳進盧恩的新穎樂器。「那是琴嗎?」

 「吉他。」他一向不直接回答艾琳的問題。艾琳也知道他的脾氣,靜靜的聽他隨著落拍的節奏低聲唱著歌。

 他唱的還行,就是低了點。勝在聲音渾厚、咬字清晰。

 他真的找到了一個興趣。艾琳想著。大軍看她一臉躍躍欲試,把吉他給了她。「試試。」

 她學過小提琴……而且學的很好,但她嫌那些古典樂發悶、無聊,荒廢了許久。這吉他雖然陌生,但她畢竟是有底子的,彈了幾次就開始有些節奏。

 最讓大軍刮目相看的,是她居然能哼唱他剛剛唱得斷斷續續的歌……而且很好聽。她的聲音純淨清亮,卻絲毫不令人感到甜膩。

 像是個成熟慵懶的女子,在夏日的午後躺著輕輕哼唱一樣。他玩吉他才一兩個月而已,只是在前線打發時間用的。

 還真的是他第一個興趣。

 「妳的聲音很乾淨。」大軍難得稱讚她,「送妳吧。」

 「欸?」她又驚又喜,伸手要去掏腰包,「多少錢,我給你吧?」

 大軍喝完自己的拿鐵,起身。「讓人看見了笑話,收著吧。」他戴上墨鏡。「下下禮拜後我會回來,那時可以待幾週……再一起上街?」

 「好啊。」她很溫順,「我看了很多聖書,學了很多招呼語。」

 他勾勾嘴角,突然彎下身靠得她很近。「妳還欠我東西。」

 他近的艾琳能夠感受到他的吐息,是種菸味與咖啡味混在一起的奇特味道。她緊張得心都亂了,「什、什麼東西?」她看著大軍墨鏡下的雙眼……依然狹長,但沒什麼逼人的銳利。

 桌子擋著,所以沒人看見大軍伸出手,在她的裙子口袋裡一陣翻找。她覺得他的手好大,雖然沒有刻意的逾越,但他的手還是燙得艾琳的大腿一陣緊繃。

 他拿回那包壓扁的菸,抽了一根出來叼著。「放妳那吧。」他又把菸塞回艾琳的裙子口袋,「以防我突然忘了。」

 「等等!」她喊出聲,「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問你的稱號嗎?」

 大軍抬眉,「我沒有稱號。」

 「我之前問過艾爾貝塔最好的風水師。」她笑嘻嘻的,沾著咖啡杯上的冰露在他手上寫著。不知是冰滴延伸,還是她的字真的很醜,大軍看了半天看不懂在寫什麼。

 「這什麼東西?」他問。

 艾琳沒想到沾水寫字這麼難,困窘的回答:「天、天地咆吼。」她像是說完才發現這有多中二,「好像很白癡,我再幫你問一個新的吧。」

 「妳高興就好。」她望著大軍擺擺手,跟等在店外的複製人士兵們一同離開。「下次見到妳,希望妳會自彈自唱了。」大軍頭也不回的消失在她的視線裏,「下次見,小金絲雀兒。」

 她笑了起來,要是有人在她身邊,一定會說她是個戀愛中的少女。可惜她太年輕了,沒發現自己被那個帶點邪惡氣息、自信爆棚的神官吸引。

而且她怎麼都不會料到,這是她跟大軍的最後一次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