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名字叫做SMLP... 獻給野獸的搖籃曲 三


我們的名字叫做SMLP... 獻給野獸的搖籃曲 三




聽來詭異,但他跟艾琳成了不錯的朋友……艾琳還小,常常被悶在家中。但大軍是個神官,而史林菲特爾家近來在上流階層漂白得不錯;見了幾次面之後,洛珊伊爾家的人對這個優雅友善的神職很是信任。

 艾琳一發現這一點,就經常央他假藉著參訪學習的名義,帶著她一起在艾爾貝塔四周逛逛。他的態度還是那樣,嫌惡中帶著不耐……但至少他沒拒絕。

 他們站在一起,遠遠看就像是一對兄妹。艾琳少出門,時常在大街上迷了方向或是被好玩的玩意給吸走目光。找了幾次人之後,大軍就決定放生一切的禮俗,在沒什麼人的地方會牽著她的手,大街上則讓她拉著神官袍的後擺。

 當然很是有些惡意的流言,但大軍是神職,還是前線服役、真正犧牲奉獻的神官;大家對他的印象就是個優雅有禮、慈悲為懷的聖人(.......)。這些流言在洛珊伊爾家不在乎、史林菲特爾家不反駁的狀況下……久而久之大家也都習以為常了。

 而當事的兩個人對這些流言倒是恍然不覺,一來他們都不是出生在正常的環境,二來大軍覺得她的年紀實在太小,也沒真的動甚麼心思。

 艾琳更不用講,正如大軍所說,她就是個被豢養在溫室的花朵,對外面的世界迷茫而陌生。別說是外人傳得沸沸揚揚,就算今天大軍表現出對她有意思的樣子,她恐怕也就傻傻地被拐了。

 她只覺得大軍是個嫌她很笨又蠢,在別人面前總是裝得一副溫良恭儉讓的假面人。而大軍對她就複雜多了,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為甚麼他會對這小女孩如此費心。

 他不蠢,他當然知道流言。巴勒跟哥利亞都打聽過他的企圖,他的回答再誠實不過。

 「我們就是朋友。」他這麼講,「或許你們不相信,但艾琳跟我是意氣相投、很聊得來的朋友。」

 那兩個戀妹控沒這麼好打發,反而臉更黑了。他還得補充一句:「我們什麼都不會有,我對她毫無男女之情。」才能被半信半疑的放關。

 至於父親一臉垂涎的要他把艾琳給弄上床,來個假戲真做一舉兩得摸蛤仔兼洗褲……則被他一拳揍在鼻子上。

 最令他心浮氣躁的是,連他自己都覺得父親講的才是有道理的。如果不把艾琳弄到手,藉此掌握洛珊伊爾家的資源,那他花這麼多時間陪這小女孩幹什麼呢?

 但每每一觸及到她天真無邪的笑容時,他又唾棄了自己。天可憐見,他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那一套,權力與力量才是真正完全不會背叛你的事物。

 他是這樣被教導的,而他服役與進入上流階層之後,也是這麼看待這世界的。但那個一臉認真、說會盡一切能力在他有難時幫助他的小女孩,卻推翻了他所認知的一切。

 「嘿,大塊頭!」她總是這樣喚著他。在他擺出以往能凍結所有人的冷眼時,她又會皺著眉,「你這套對我沒用。」

 說是說沒用,她還是會變得乖一些……搞得他每次都又好氣又好笑。

 漸漸的,他發現他習慣了……習慣艾琳在他身邊叨叨絮絮的、習慣她像是一隻真正的小金絲雀,在他身旁跳上跳下。

 不知是悶壞了還是怎樣,她很喜歡自言自語,講話又沒個穩重樣子。她成天嘰嘰喳喳,總有問不完的問題跟講不完的話。大軍多半不理她,但她還是頗能自得其樂。

 等他回神,他才驚覺自己已經被制約了。偶爾他有事情或是他們各有甚麼餐宴得去,他就會一整天心神不寧……有時候連他完美的偽裝都差點無法維持。

 這是個警訊。他腦中警鈴大作,我開始有了牽掛……縱使我對她依然沒有任何男女之間的情感。

 就在他思考著該怎麼在事態變嚴重前抽身時,一道軍令救了他。他本來就是休假才能回來的,現在前線戰況變差了;軍部取消了他才休了半年的年假,要他回迷藏森林報到。

 他跟艾琳說時,以為她不會太難過的。畢竟她總是一副樂天的樣子,他懷疑會有甚麼事情真正傷到她。

 出乎意料的,艾琳很坦然的面對……她哭得像個白痴,鼻涕眼淚沾了大軍一身。

 她果然還是個小鬼。大軍盡力不去感受她緊緊抱著他的溫暖,無奈的想。「嘿,我還是會回來的。」他的語氣早已不若當初相見時那樣冷酷,只對艾琳的話。

 「你說不定會死、死在前線……」艾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怎麼能保證你一定會來……嗚……」

 「我承諾妳。」他蹲下,緊緊抓著她的肩膀……不然他的神官袍就毀定了。「我承諾妳我會回來,回到這裡。」

 艾琳哭得更大聲了,「可是你說承諾都是傷人用的……」

 大軍.史林菲特爾面臨了人生的巨大難關,來自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

 「不然呢?」他語若冰霜,像是盛夏中突然出現的一抹寒意。「妳以為妳是誰?我的未婚妻嗎?」他冷冷的說,「我回不回來與妳無關。」

 「就說你這招、對、對我沒用啦……」她居然開始打嗝,逼得大軍一臉嚴肅的拍著她的背。「你不能每次都用這種變臉的功夫來應付我啊……我又不是其他人,我早就知道你的真面目了啊……」

 這小鬼倒是看穿了我。大軍哭笑不得,「不然呢?我是參軍的人,我總是得回到前線了……聽著,妳會長大,而我會老。」他盡可能讓艾琳聽清楚他的一字一句,「嘿!聽好!我們不可能永遠這樣下去的,妳該學著長大了。」

 「可是我不想長大。」她梨花帶淚,精緻的面容我見猶憐。「我、我沒什麼朋友……」

 大軍沉默了,他知道這孩子實在活得孤獨。洛珊伊爾家疼寵她,所以她從不與其他上流階層的同齡孩子接觸。他們都是驕縱的小霸王,長大之後注定是敗壞家風的二世祖。洛珊伊爾家很注重艾琳的人生,致力於不讓她與那些紈褲一樣變成整天強暴女傭或是甩下人巴掌的小妖怪。

 他是這孩子除了家人以外,另一個特別的存在。

 「我也沒什麼朋友。」他說,「所以我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這種狀況。」他說的也是實話,從小出生在地下世界數一數二的世家,他沐浴的是狠毒、殘酷的家風,來往的人非姦即盜。他當然也天真過,直到他的玩伴偷了他的保險箱鑰匙,洗劫了他所有的壓歲錢。

 他的父親把玩伴的人頭拋在他面前,說:「這就是你,變得軟弱而庸俗的你。」

 自那之後,他醒悟了。在地下世界,友情只是利益的代名詞,而義氣則是利用價值的別稱。他每一餐都吃得戰戰兢兢……就算他們有專門試毒的下人也一樣。

 有太多次他們都吃完飯了,下人才突然毒發身亡。要不是他的叔叔是個手段一流的十字刺客……饒是如此,他還是失去兩個弟弟跟一個繼母。

 艾琳看重他……而他也一樣看重艾琳。艾琳對他而言是人性最後的良善與光明。

 她很可能是我在這世界上唯一無條件信任的人了。他想,現在是,未來……說不准也是。

 「你哭了?」他被艾琳的疑問給拉回現實,「你為什麼哭了?」他聞言,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我哭了?他跟艾琳一樣詫異,從他懂事以來,他沒什麼印象他哭過。可是現在他卻跟艾琳一樣的淚流滿面。

 「嘿,嘿……」艾琳比他更慌張,小小的手不斷的抹著他的臉。「你不要哭好不好……不要哭。」

 「我、我不知道。」他對這種情緒很陌生,「我也不知道。」

 「好,我們都不要哭。」艾琳很努力的擦著他的臉,「我、我會學著長大的,你在前線要小心……不要擔心我。」

 又是另一種陌生的情緒,他不記得有誰這樣關心過他。他的父親施行的是放任主義,正如他說的,「反正孩子死了可以再生,要是再生的那個也死了……那代表第一個死的也沒啥重要。」

 他握住艾琳的手,「嘿,小金絲雀兒。」他笑著,像是他聽到艾琳做承諾時那樣地笑著,「等我回來吧,我們再一起上街去玩?」

 「好。」艾琳抹完他的眼淚,開始抹起自己的。大軍撈起自己的袖子,替她擦著。他們的眼淚混在一起,溫涼而燙手。「等你回來,我們再一起上街。」

 她伸出手指,之前她也嘗試過,大軍只是翻著白眼,一臉覺得她很幼稚的離開。

 但這一次,他跟著伸出手。他的手指很長、卻細。而且乾淨的像是剛雕刻而成的白玉一樣。

 「拉拉手……誰說謊誰是小狗……」

 這一刻,在他們兩人心中都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記。

他們都記得這個瞬間,誰都沒忘記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