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名字叫做SMLP... 魔法師與他的騎兵 十三

我們的名字叫做SMLP... 魔法師與他的騎兵 十三

伊蓮睜開眼，發現自己汗流浹背的縮成一團，躺在階梯上。底下透出隱隱的亮光。

我……睡著了嗎？她站起身，完全不能分辨時間。我最近實在經歷太多了，這樣的感覺在獸人英雄那時也出現過……

咚……

她突然聽見一聲沉悶的、像是心跳的聲音。她凝神，仔細分辨聲音的來源。

「除了下面，還會有哪呢？」她吐槽自己，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說也奇怪，她回頭看去，螺旋階梯不過百來階而已……她站在中間下面的區段，還能看見上頭的大門。而且牆上滿是蠟燭跟鎢絲燈泡，明亮得彷彿方才的黑暗與路途都是假的一樣。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感覺毛毛的，連忙強迫自己往下走。

到了底層，她推開跟上頭同樣華美的大門，她來到了一個非常大的空間，只有四面水泥牆壁與房間正中間的……心臟。

那是一顆巨大的心臟，被數條一人幾乎無法環抱的鐵鍊綁著，強而有力的在半空中跳動。心臟的前頭還有一個書架，上頭供奉著一本金色的精裝書。

這裡同樣燈火通明，雖然這大房間除了心臟跟書架之外什麼都沒有，但天花板掛了個精緻巨大的水晶燈。

咚咚……

伊蓮稍稍靠近了一些，卻發現那心跳聲強而有力，每收縮一次都震撼她的胸口。簡直像是有人重擊她的身體，一拳又一拳。

她感到耳鳴、頭暈。我真的夠資格嗎？她突然開始膽怯了。我能夠站在殷格涅的面前嗎？

如果她對我沉默……

咚、咚。

心跳聲更大了，每一次的間隔越來越久……伊蓮感到好奇，那顆心臟有幾條血管，連結著幾條巨大的黑色管子……她趁著下一次心跳的間隔前繼續往前走。

聽說修發茲的科技能如此發達，都是因為這顆心臟。他們在鋼鐵之都－－當然，那時還沒叫做鋼鐵之都－－的礦坑發現了被稱為『神之心』的東西，並且靠著這顆心臟讓朱諾騰空浮起。這顆心臟就像是個反應爐，源源不絕的產出動力與魔力……修發茲對於空艇與魔導機械或是人工生命體的研究都來自於對這顆心臟的逆向研究。

然後他們發現，這顆心臟是活著的。

說活著不太精確，這顆心臟在跳動，釋出動力與魔力……重要的是，達到資格而接近它的有職者，都會被召喚……至於是被母神或什麼東西召喚，沒人知道。

咚！咚！

這一波心跳聲更大了，她差點被震倒。但心臟前那供奉著書的檯子卻完全沒事……一動也不動。

她想起盧恩創世神話中的句子。

殷格涅，唯一而優雅的眾母之母，自彼岸踏著無與明而來。

第一聲心跳如雷，劈開東南諸海，天津與洛陽自大陸上分割……

咚咚！！

她感到耳膜疼痛，不自覺的往前倒去。她重重摔倒，頭暈而眩。過了一會，她坐起身，發現自己流了鼻血。

她胡亂的擦一擦鼻子，強撐著膝蓋站起，她離那本書近在咫尺。

「這最好值得。」她惱怒的伸出手，翻開那本書。

……什麼都沒發生。她狐疑的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又翻了一頁。那本書是華麗的精裝書，封面用金線與金箔裝飾，但書的內容……卻是一頁頁泛黃的羊皮紙。

就只是一頁頁泛黃的羊皮紙。

有什麼步驟做錯了嗎？她不知所措，沒有人教過她怎麼轉生……她又翻了幾頁，忽然心生一計。

她翻回去最開始的那一頁，方才還是空白的羊皮紙像是塗了橘子汁之後給予熱度那樣，緩緩浮現出圖樣與字。

那是她，舉著雙手劍在獸人堆中來回奔馳的她。下面只寫了一行字……『花衣的閃雷。』

「呃，嗨？」

她抬頭，第一個念頭就是拔劍。右手一撈發現自己的腰間空空蕩蕩。「誰！」她大喊，聲音在空蕩的房間內迴盪。

心跳聲……停了。她抬頭，看著停止的心臟。

「那太吵了。」那個聲音又說，是一道輕柔、溫婉的女聲。「嘿，我不想嚇妳的。」

「妳沒嚇到我。」伊蓮謹慎的，「妳是誰？為何不現身？」

「……我無法現身。」那聲音聽起來彷彿很困擾，「我是……誰？」那聲音像打著啞謎，「我是誰，卻也不是誰。」

「我聽不懂。」她雙手握拳，擺出隨時準備戰鬥的姿勢。她想起第一次上戰場，那種陌生、恐懼的感覺。

給我一個看得見的敵人，勢均力敵的……

「沒事的。」女聲十分的輕柔，而且莫名的令伊蓮感到……放鬆，「嘿，妳為什麼來？」

「當然是為了轉生。」她依然很緊張，「為什麼這書上有我的圖像？」

「我寫上去的。」那女聲說，「我想記錄所有來到此的、尋求祝福的有職者們。」

「為什麼？」她問。

那女聲停了一會，「這樣我才不會太無聊啊。」

「什麼意思？」

我現在在跟誰說話？伊蓮想著，是我的幻聽，或是真的有一個……神？

「我閱讀得了過去……卻看不到未來。」那聲音說，「我需要故事來填補我的時間，才不至於迷失自我……才讓我覺得這些都是有意義的。」

「什麼東西有意義？」她好奇的。

那聲音似乎猶疑了一會，「……一切。」

「填補什麼時間？」伊蓮敏銳的問道：「妳被關在這裏嗎？」

「關？」那女聲詫異的，「噢、噢不。妳們才是被關的。我的意思是……天啊，我不知道，妳是第一個這麼問的人。」

她突然覺得這個聲音不太可能是母神，她太像……

太像一個人了。

「妳在這裏很久了嗎？」她問。

「過去至現在。」女聲回答，「而我的時間……無窮無盡。」

伊蓮放下緊繃的拳頭，「妳在這裡幹什麼？妳到底是誰？」她問著她問過的問題。

「我……」女聲像是在思考，「我自彼方而來，卻不朝彼方而去……我來自熙攘往來，卻來到淒涼死寂……」

伊蓮覺得這句話有些熟悉……「創世神話……」她努力托著下巴，努力從腦袋挖掘，「……那是母神說過的話！」

我自彼方而來，卻不朝彼方而去。我來自熙攘往來，卻來到淒涼死寂。我像孤身的母親，來此照看我溫順的孩兒；無是我的劍，明是我的盾，四方虛無……而唯我獨尊。

「是啊，妳不覺得把別人說過的話記下來真的很白目嗎。」那聲音氣惱的，「現在回想，還真是有夠中二。」

伊蓮腿肚子直抽筋，「妳、妳妳妳妳是母神？」

「怎麼？現在反而怕了嗎？」那聲音……母神含著笑意，「從我觀察到的『回憶』，妳不太相信神的啊？」

「可、可是……」伊蓮茫然的，「我們、我們向妳祈禱……」她結結巴巴的，「那些複製人……他們向妳祈禱……」

「我知道。」那聲音感傷的，「我都知道。」

伊蓮鼓起勇氣，「那為什麼妳沒回應他們？妳為什麼不救他們？」她在前線看過太多瀕死的複製人，他們在嚥下最後一口氣前往往會喊……

「身獻母神，心繫盧恩。」母神說，「我知道的，就算我只是坐在這裏……我也都聽得見。」

「那為什麼妳不救他們！」她大吼，聲音迴盪，「妳是全知全能全善的母神啊！」

「我是母神，也不是母神。」母神淡淡的說，「我是盧恩的殷格涅，也是阿盧納貝茲的乃蓉……我是馬樂的軍神、是獸人的火神；也是犬妖們的狼主。」母神的聲音漸漸威嚴起來，「我是冥靈的君王，又身兼魚人的海侯……我是蟻族的邁達拉與法老們的太陽。」

她的聲音如此浩大，一字一句都鼓動著伊蓮的心神，「我就是唯一的神！是殷格涅與乃蓉的化身、四方眾族的信仰！我是此世的唯一與全部！」

爾後，她漸漸小聲。

「但我不是全知全能全善的。」她憂鬱下來，像是含著眼淚，「我是神，卻也不是神。」

伊蓮呆呆的，有種後悔與震驚的感覺。

「有時候，我也很厭倦。」母神哽噎著，「那麼，我勇敢善戰的孩兒；妳為何而來，又為何而生？」她問，「妳……是誰？」

「我、我為了……」她茫然，「我是花衣……」她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我是為了什麼而尋求力量的？她感到難以呼吸，我這樣的付出……是為了什麼？

我的家國與軍隊不要我，我的部下不信任我……我所依賴而擁有的一切……

啪一聲，她跪倒在地痛哭了起來。她感到後悔；為每一個死去的複製人士兵、每一個她所記不起名字就消逝的戰士。

更多的，是為她所失去的一切。愛情、親情、友情……或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平靜的生活。

「我不知道……」她嚎啕的像個孩子，「我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麼……我只想戰鬥……因為戰鬥、戰鬥的話就不用想這麼多，不用想我以後要做什麼、該過怎樣的生活……」她開始打嗝，「我從沒有真正在乎的東西、沒有真正想做的事情……我戰鬥是因為這是我唯一可以做、而且會的事情……」

「殊途同歸，而大道平衡。」母神的聲音像是輕輕撫慰著她，「現在開始找的話，不就好了嗎？」

「還來得及嗎？」她抬頭，一臉脆弱，「我還可以嗎？」

「這要問妳自己。」母神溫柔的，「有些事情，神也不能幫妳決定。」

她感覺一陣光芒將她包圍，像是……擁抱了她。

「我能做的，只有在我權限內被允許的祝福。妳將更加迅捷、強悍……而心靈，心靈是神無法干預的。」她感到自己的四肢被一股力量拉緊，全身開始陣陣酸痛……「我會閱讀並珍藏妳的故事，並照看著妳。」

「母神。」伊蓮不安的開口，「……這會很痛嗎？」

光芒更盛，她幾乎睜不開眼。母神沒有回答，逕自沉默。

等到她不抱希望了，才聽到那小小聲、愧疚心虛的回答。

「……會。」

她在全身被撕裂的劇痛中失去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