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名字叫做SMLP… 二十二朵荼蘼與貓 十三

  SMLP 二十二朵荼蘼與貓 十三




  四月拉著弓,拉著箭的右手紋風不動。不知何時開始下雨了,水滴沿著他的眉尖而下,流進他的眼裏。

  但他動也不動,像尊石雕那樣。就算底下的純血天使與黑色弄臣發現了他,時不時往這開槍,他也不動。

  槍火擦過他的身邊,卻連他一思心神都無法撼動。

  右手拇指與食指鬆開,只聽得颼一聲,箭矢帶起些許水滴,咻咻脫手。

  爾後穿進一名咖啡廳外的路人的背,沒有防備的純血天使成員身子弓起,吐出血水。

  四月沒有任何耽擱,架起下一箭。

  他不憤怒,也沒有什麼熱血澎湃。相反的,他很冷靜,靜得能感受雨水的寒冷,能看見荼蘼跟瑪莉躲在櫃台後面。

  而偽裝成客人的純血天使步步進逼,甚至拿出手榴彈。他鬆開手,射穿那傢伙的右手。

  手榴彈落地,砰一聲。整間花屋噴出煙塵。

  他無法掩護荼蘼了,而對神射手而言,一百公尺內就算是肉搏戰了,何況是親自衝進花屋確認?

  四月停手,瞪著那些對他開槍的複製人……他們是無辜的。

  相較於複製人士兵,他對殺害純血天使的一般人類完全沒有感覺。畢竟人都有選擇,而複製人士兵沒有。

  他戴上耳機,轉移陣地。

  弓箭在這個時代,已經是很式微的冷兵器了。槍枝幾乎取代了弓箭,它們好用、簡便,而且殺傷力大。

  一名訓練十幾年的弓箭手,在戰場上跟一名訓練半年的槍手同等地位。

  弓箭或許有優點,不過無法掩蓋弓箭跟槍枝天差地遠的優勢。但一把槍在四月手上跟在一名複製人士兵手上是差不多的,不過弓箭,弓箭就萬萬不同了。

  有職者天生優越的體能使得槍枝在他們手上發揮不了能力,反而冷兵器能使有職者大大提升。槍有彈藥的限制、火力的限制,一把制式遊隼式突擊步槍要花上兩三個彈匣才能放倒一隻成年獸人……四月最多只需要兩支箭。

  強悍的本質很簡單,細數大陸上赫赫有名的強者,就能發現大部分的高手都差不多。

  專注一個招式,然後登峰造極。

  而四月從能站開始,就跟他的弓寸步不離。他出生在貧民窟,五歲就獵過所有能入口的動物。

  最多的是蟲子,牠們小、而且多。四月會到城裡的飯館去撿別人不要的牙籤,出城去用彈弓射殺綠綿蟲。

  綠色的汁液取代了母乳,哺育他長大。

  貧民窟的孩子沒什麼選擇,他們家窮得連義務教育都不能接受,何況是有職者適性判斷?四月的家裏有六個孩子,他出生時前三個姊姊夭折了兩個,剩下那個十歲就被賣了。

  要不是他是男丁,是難得的勞動力……他的下場不會比姊姊們好到哪去。

  別說父親了,身為流鶯的母親把孩子當成一種投資。四月家的孩子能走就要出門尋找食物或金錢,或偷或搶,總之要有收穫。

  如果出外一天回來兩手空空,就會被暴怒的母親揍的很慘,非常非常慘。他最小的弟弟就是這樣死的,才四五歲大的孩子,被自己的母親一把摔在牆上,連頭顱都破了。

  當然,警備隊不是不管事的。但夢羅克貧民窟有自己的地下勢力,盧恩政權在這裏是鞭長莫及的。四月從小就知道他什麼都得靠自己,連替自己的命運感嘆的權利都沒有。

  現在想來,他很小就展現一個好箭手的天賦。他的速度跟街上的盜賊差不多快、視力好得能看清兩三條街外的攤販。

  為了生存,他做盡一切能做的事情。這一點對於他後來加入黑色弄臣有很大的影響。才十來歲的四月,就已經是夢羅克街頭小有名氣的偷獵者了。

  是的,偷獵者。四月很早就知道偷食物是沒意義的,可能溫飽了這餐,下一餐呢?

  雖然正常人都知道不要貿然離開城鎮……夢羅克的魔物隱藏在滾滾黃沙中,隨時都會拉住被害者的腳踝,而你的慘叫會被淹沒在飛砂走石中,沒人聽得見。但對四月而言,死亡不過是隨時會到來的事情,只要他稍加失誤,在夢羅克中多的是他這年紀的死者。

  他暢遊在夢羅克的沙漠中,主要偷獵沙漠幼狼的皮。在當時的夢羅克,這是違法的。沙漠幼狼的皮毛是上好的保暖布料,在愛爾帕蘭等地非常昂貴。

  嚴格來說,四月沒有失手。雖然不自知,但他是有職者,天生反應速度就比常人快上一截。沙漠幼狼的皮毛讓他收入頗豐,母親也漸漸不再這麼暴躁,對四月跟兩個弟弟都和顏悅色。

  錯就錯在,他不該像個正常少年一樣,產生了自己的興趣。

  那一天,他佇足在一個吟遊詩人的跟前,盯著那詩人手中的吉他一整個下午。

  那是他的天職,那一瞬間他就知道了。他才不想當什麼偷獵者,不想當什麼地下世界的走私客。

  他想當個歌手。

  瞞著母親,他偷偷買了一把吉他。他的歌聲頗好,吉他也上手的很快。

  那段日子他的人生雖然不在常軌上,卻也很美好。他歌唱的棒極了,連偶然路過夢羅克的詩人們都大為稱讚,其中還有個克魔島的詩人工會成員,慫恿他去參加有職者適性判斷。

  「你太不可思議了。」那詩人笑著,「你該不會是有職者吧?」

  四月去了。在盧恩,滿一定年紀的孩子都有義務接受有職者適性判斷,這是為了篩選出這些異於常人的人類,對其加以栽培……監視。

  對盧恩帝國而言,有職者將能力用在好的地方叫做英雄,用在壞的地方則是個大麻煩,所以有必要從小就確保這些孩子不會將能力濫用。

  四月沒有報戶口,所以被遺漏了。不過基於這是國家提供的義務與權力,夢羅克的官員還是讓他接受測試。

  四月的確是個有職者,而且肉體的適性非常好,有望成為一個獵人或詩人。

  年少的四月高興得快瘋了,有職者就是通往財富與權力的象徵……是他脫離貧民階層的門票。

  他瘋也似的奔回家,母親聽完他的報喜,臉上的神情詭異。

  那是一個有目的、不帶任何溫情的微笑。

  「四月?四月!」史恩的聲音從四月的耳機傳出,打斷了四月的思緒。「我是史恩!」

  他相信史恩被蒙在鼓裡,所以他敲了兩下耳機。

  「四月,那個戰術小隊被下了無線電靜默的命令,我連絡不到他們。」史恩聽見四月的回應,大喊起來。「不要插手,你現在不是黑色弄臣了,攻擊盧恩陸戰師是重罪啊!」

  『不。』四月敲了一下,簡易到史恩想都不想都知道他在拒絕。

  「我有派人傳令給貳拾貳了!」史恩又說,「她自己選擇留在那的!」

  不,她不知道。四月皺眉,他不相信荼蘼要是知道長太子掌握名單,還會待在花屋等人來攻擊。

  至少她不會拖瑪莉下水……她對朋友是很忠心的。

  等等,史恩有派人告知貳拾貳?

  他原本想敲密語問史恩,但考量到這種密碼太過通行,恐怕會被內奸發覺,他便放棄了。

  「四月,離開那裏。」史恩勸道:「那是軍隊,你無法跟軍隊對抗的。」他急了起來,不是說他無情,能眼睜睜看著貳拾貳被殺……不過失去一個有職者總比失去兩個好。

  這就是情報單位的極限,一旦沒了情報這賴以維生的命脈、加上艾爾貝塔分部僅有的小隊被派了出去,他們能做的只是在普隆德拉乾跳腳。

  一般人都覺得黑色弄臣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史恩何嘗不希望如此?他巴不得營造出黑色弄臣的魔掌無所不在的形象,這樣就可以阻止很多犯罪了。不過就算是政爭開始前,他們預算多到簡直是手握空白支票時,也離『全知全能』有很大的一段距離。

  更不用說這兩天長太子動作頻頻,先是刪了黑色弄臣大部分的預算,又開始干預他們的運作。

  現在甚至對他最好的刺客下手,每一個動作都是為了提醒史恩,黑色弄臣已經沒有脫身的方法了。

  他甚至不知道該不該稟報帝皇……他該說什麼?帝皇倚仗的情報部隊從頭到尾跟白癡一樣耍著玩?說長太子早就知道他們與帝皇互通聲息?說堂堂盧恩的影子連這一點麻煩都無法擺脫?

  再者,雖然表面上信任,帝皇還是對黑色弄臣很顧忌的。幾年前針對大軍‧史林菲特爾的行動讓藍道爾參了黑色弄臣一本,而且這幾年的任務多有違法,都是靠著揮霍、消磨帝皇信任而度過的。

  長太子再怎樣都是帝皇的兒子,黑色弄臣則只是支常惹麻煩的情報部隊……史恩沒什麼自信能擺脫內奸的監視,何況成功說服帝王?

  「四月!」他怒了,「你給我乖乖聽令,離開那裏!」

  四月沉默了會,思考要不要以身犯險,衝進煙塵中的花屋去尋找荼蘼。

  裏面有一卡車的純血天使,外面還有兩個戰術小隊的黑色弄臣。他的實戰經驗不多,箭法雖好,卻沒什麼近戰突入的經驗。

  ……那是荼蘼,是此生唯一重視他的人。

  她說,沒地方可去的話,就去花屋找她。

  「四月,我不想連你都失去。」史恩努力勸服,「貳拾貳會理解的。」

  耳機孤拎拎的放在原地。

  而四月早已翻下屋頂,直衝花屋而去。